图说：散发焦糖香味的“熊猫树”——连香 采访对象供图
“十年树木，百年树人。”这句话，用来形容80后“海龟”陆懿，再合适不过。从东京大学读完硕士回国，她放弃了多份优渥工作，毅然扎根崇明10年，只为栽种那一万多株会散发焦糖香味的珍贵“熊猫树”——连香。
图说：80后“海龟”陆懿 新民晚报记者 金旻矣 摄
(相关资料图)
10年中，陆懿不仅为当地提供了数十个就业岗位，还教乡亲们科学种植技术，传播生态环保理念，成了远近闻名的“植物医生”。有着浪漫彩叶的连香也已走进多座公园，为申城添彩。
有梦想，有情怀，有困难，但决不放弃，陆懿是申城万千“种树人”的缩影。在他们的汗水浇灌下，寸土寸金的上海，森林覆盖率已达18.51%。今天是第45个植树节，不妨来听听这个“从白领变农妇”的故事。
风雨无阻 每天2万步
刚入春的上海，气温反常地飙升到26℃。崇明庙镇保安村的翰先苑苗圃里，连香树已长出了米粒般的红色嫩芽。约1.3万株连香树排列整齐，胸径最粗的已达约12㎝。远远望去，顶端紫红色嫩枝连成了一片，如烟似霞。再过不久，这片树林就将萌发出新叶，春夏之交红绿相间，夏季则一片翠绿。秋季叶片会转为金黄，入冬后则会变红。随后红叶翻飞落地，进入下一个轮回。
水泵的轰鸣声中，陆懿在林子里指导着工人们浇水，又蹲下身扒拉杂草，捡拾水瓶。哪怕穿着工作衣、戴着遮阳帽，她的脸还是晒红了，手上都是泥土。基地面积将近300亩，每天她至少要巡视四次，每走一圈要一个多小时，天天2万步打底。回到办公室，还要记录农药量、做考勤表，一堆案头活干完，已经到了晚饭时分。
“一年365天，风雨无阻天天来。逢年过节工人们放假，我更要待着。尤其是春节，农村要放鞭炮，我除了让工人提早捡走枯枝外，也尽量守在这里，就怕烧起来。”陆懿说。丈夫老蔡则揶揄：“放着市区的白领不做，来做农民，到今年3月15日，整整10年了。这些年里别说出国，连上海都没怎么出过。”
日企白领 辞职扎根崇明
10年前的陆懿，不会想到自己会过这种日子。那时，她还是上外本科、东京大学硕士的“海龟”，做过翻译，又在日企当了10年的总经理助理，还兼职日语导游。每天涂着口红出入于陆家嘴，拿着高薪，不时潇洒地出去玩一圈，是别人羡慕的对象。
然而，她的内心始终有个“田园梦”，向往“阡陌交通、鸡犬相闻”的生活。她有着打理植物的天赋，不管养什么都比别人好，天竺葵在她手下可以开200多天花，还成了“踏花行”花卉论坛天竺葵版版主。加之留学时学的是环保专业，“久在樊笼里”的她，开始寻找“复得返自然”的机会。
机缘巧合，她结识了连香树。这是个古老的树种，叶片呈圆心型，颜色随季相变化，春天油画风，秋冬红叶季。奇特的是，叶子和树皮中还含有麦芽醇，这种成分和焦糖相同，每当连香开始变色落叶，满树飘出焦糖味，若是大树还越摇越香，所以称为“连香”。而连香树做的纸浆，坚韧耐用，是造币的上好用纸。又因为有异香，高档的小提琴、高档家具，也爱用连香木制作。
越神奇，越珍贵。连香只有单科单属单种，被业内称为“熊猫树”。它是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种，被列入《中国植物红皮书》《中国珍稀濒危植物名录》和第一批《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》。它是第四纪冰川期遗留下来的物种，在我国四川、湖北山区里有分布，但原生种群已濒临灭绝，在上海更是没有移栽成功过。
“上海的研究所曾经移栽过，没有成活。化验发现，树里有种酶，低海拔会加速酶的形成，抑制根系生长。所以不能从高海拔移植，只能从小苗开始培育。但在日本念书时，东京银座、京都的大街上，全是连香树，特别漂亮。”陆懿回忆道。
明明是中国物种，却扮靓着国外街头，陆懿说“不甘心”。她从四川用货车拉来2万株只有铅笔粗细的“筷子苗”，在崇明找了块地，一头扎进了连香树的世界。
生物防治 走出“生态路”
非专业出身，也没有经验可循，前一两年，她也种不好连香。深挖树根周边土壤化验发现，PH值高达8.3，有机质处于临界点，也即土壤呈碱性，几乎没有营养。陆懿从网上扒经验扒视频，又到处讨教专家，崇明区林业站、绿化指导站等跑了个遍。“老师们看我一个女生在这里种树，挺不容易的，都愿意教我。”在专家的指导下，她潜心学习调整土壤酸碱度和化肥配比，摸索“定制”出了适合连香树的上海土。
调好土，连香渐入佳境，每年胸径生长可达1-2㎝。“其实用化肥催一催，每年胸径可以长3-4㎝，但木质就会比较松，遇上台风容易倒伏折枝。”陆懿说，这种差别光从外表看不出来，有些苗圃可能就会急功近利，“但我有我的坚持，从来不过量用化肥。”
“生物防治”更是她的创新和特色。林子里养了几十只鸡，包括婆罗门鸡等珍贵品种，还有十几只孔雀、一群鹅和雁。“这些不是养着玩的，更多的是把它们当‘动物员工’看待。”原来，一开始林子里虫很多，走几步就“腾”起一片飞虫。后来陆懿得知，鸡和孔雀能吃周边水稻田里迁移过来的虫子，这样林子里就能少打农药。
鹅和雁则是“除草专家”，它们啃过的杂草，边缘是锯齿状的，比割草机割过的平整的草长得慢，新一茬杂草能更晚萌出。她在林下还试种了可观赏的百子莲和萱草，抑制杂草的生长。“崇明一直倡导要建生态岛，生物防治就是一条可复制推广的路径。”她说。
带动就业 培养“乡村园丁”
要育树，也要“育人”。2023年中央一号文件明确提出要“推动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”， 10年中，陆懿不仅为崇明提供了就业岗位，也为乡村传播着科学环保的种植技术及理念。在她的带动下，出现了一批高水平、懂技术、有环保意识的“乡村园丁”。
人称“老队长”的顾伯明是保安村村民，从苗圃建成起就在这里上班，每天工作8小时，为苗圃除草、浇水、绑扎等。“在家闲着也是闲着，有时还要出去找找零活，但不稳定。而在这里工作稳定，收入也不错，每个月两三千块钱，可以用做‘旅游基金’。”他告诉记者。像老队长这样的长期工人有近十名，都是周边村民，而忙季则会增加到约30个。
在老队长看来，陆懿平时随和，对环保却很坚持。“以前我们干完活，习惯把矿泉水瓶甚至农药瓶丢在田地里、河道里，但她一定要我们收集起来，说会污染环境。她自己也会随手把瓶子捡出来。”所以在偌大的翰先苑里，看不到白色垃圾和东倒西歪的农药瓶。而老队长和工人们也从以前的“凭经验”种树，转变为懂科学懂技术的绿化工。
“植物医生”也是村民对陆懿的印象。去饭店吃饭，还没坐下，老板娘就拉住她讨教发财树叶片发黄的原因。老队长家的甜瓜得了白粉病，也是用了陆懿教的办法，才从治病变为了防病。有人家的锦鲤病恹恹的，陆懿用注射器自制了给鱼注射的工具，把药水打到鱼鳃下，居然把鱼治好了。
种树情怀 不因困难放弃
土壤盐碱化、极寒、酷暑、水淹……一个个难关，陆懿带领工人们都克服了，“熊猫树”在上海崇明生根发芽，培育长大。
2019年，因符合上海市提出的“绿化、彩化、珍贵化、效益化”发展方向，填补了大乔木彩化品种较为单一的空白，连香作为优秀的彩化树种，被市绿化市容局列入上海市绿化苗木名录，并得到了林业主管部门和前园科院院长沈烈英教授、园林设计研究总院教授级高级工程师范善华等行业专家的一致认可。之后，基地又挑选了胸径8厘米以上的连香，在长风公园、上海野生动物园、合庆郊野公园、世博文化公园等地进行示范性种植，为公园绿地增添色彩。
不过，疫情来袭后，基地也遇到了新的挑战。“去年一年，我们的收入基本为零，在家封闭两个月期间，也只能托老队长去浇浇水。但哪怕资金周转困难，工人的工资也一分没少发。”陆懿坦言，在资金链和产品销售方面，这家初创科技型园林企业目前遇到了不小的困难。为了存活，基地也尝试“曲线救国”，除连香外，还种了不少金叶榉树、弗吉尼亚栎、北美海棠、香叶天竺葵等，用以贴补连香的研发投入，但效果并不明显。“我们急需得到政府在政策、项目和资金方面的大力支持，能够扩大再生产，加大研发投入力度，更好地服务社会。”她说。
“种连香，是要有点情怀在的。做自己喜欢的事，才不会觉得苦，也熬得下去。很多人说我傻，放着好日子不过跑来乡下，但随便什么事，既来之则安之，不能半途而废。”沉吟半晌，陆懿又说，“至少，在这批树有下落之前，我不会离开这片土地。”
新民晚报记者 金旻矣
标签：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