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世纪谈创新多,谈继承少。创新是时代潮流,不创新社会怎么发展呢?
科学必须创新。“五四”的精神就是科学与民主,没有“五四”的精神就没有今天的中国。但是,批判中国文化糟粕的时候,要十分冷静地分析,笼而统之地贬损中国画必然带来负面的结果。中国文化传统出现了断裂,批评旧的思想时,彻底否定传统伦理观,我们必然为此付出深深的代价。不讲信义,乃至欺骗盛行,是传统道德缺失造成的。对中国画的批评也是如此。20世纪以来,以“新”作为价值判断,认为凡新的就是好的,这很危险。
“新”只是时间概念,“美”才是永恒的东西,才是艺术的本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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唯“新”是举,会降低艺术质量,而“刻意求新”更是问题了。中国画讲究自然而然,不能刻意。一“刻”就失去自由和清新,一“刻”就远离了“平淡天真”,所以,中国画领域的“刻”意求新是个问题。
人们大多知道石涛的“笔墨当随时代”和强烈的个性诉求,却不知道他晚年的主张——“画家不能高古,病在举笔只求花样”,在这里,他指出了“花样”的危害。笔墨作为技法有自身的规律,这种规律我们可以称为“程式”。亚明先生说“有规律无定法”,是对程式规律的尊重,综合各家所长成为大家,既尊重传承规律,而又能出己意者,往往有大成。
程式性不是僵死的,也是代代积累,成为宝贵经验。中国画绝不反对创新,但这个“创新”一定是尊重笔墨规律的创新,不能丢掉写意精神,不能丢掉书写性,不能丢掉程式性中的许多宝贵元素。情趣理趣要并重,自由意志必须与程式规律结合。中国古代每一个大师都有新意,但肯定又都遵循着笔墨规律,在尊重笔墨规律的基础上,抒写出个人的独特感受,就是中国画的“新”。
惟妙惟肖,在中国画论看来境界并不高,而传神是中国画的要求。形是手段,神是目的。有时为了这个神,要在形上作剪裁取舍的功夫,甚至要有意避开那个“象”。齐白石说:“太似为媚俗,不似为欺世,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。”黄宾虹强调前人观点:不似之似。如果画人物,神韵为上;如果画花鸟,精神为重;如果画山川,必须要画出山川的境界来,达到“独与天地精神往来”的旨趣。做到这些,是不容易的。
20世纪的山水画,将拖拉机、水库、高压线都加入到画里边去了,这是机械的再现生活,并不是山川本质;是对生活表面的理解,而不是对大自然精神的赞颂。确实表现了人的主观意志,但却远离了中国山水画澄明空灵、静寂深沉的本旨。
古人为什么画山川讲究“逸”字?
这是因为社会浮躁,画家渴望逃离这种浮躁,而寻找一种清凉和安静。我们看宋人山水画,寂静而不喧嚣,需要平心静气地观赏,只有这样才能体味到它的永恒。在繁杂、忙碌,甚至是充满矛盾冲突的现实生活中,我们的祖先不希望艺术再去“火上浇油”地呐喊,而渴望着安静恬淡。
董其昌是明代正二品官阶的礼部尚书、太傅,处于政治漩涡中,很多事情颇为忧心,但是他的画却非常安祥沉寂,悄无声息地一派淡然。这是为什么呢?这是内心的渴望,渴望清凉。中国古代山水画就是这个作用,你说它是进步,还是落后?
山水画的功用是什么?这是关系到中国画观念的重要问题。清代画家王昱在《东庄论画》这样论述:“学画所以养性情,且可以涤烦襟,破孤闷,释躁心,迎静气。昔人谓山水画家多寿,盖烟云供养,眼前无非生机,古来各家享大耋者居多,良有以也”。把画画当作是一种娱悦心灵的方式。稍后于王昱的董棨在《养素居画学钩深》里说“我家贫而境苦,唯以腕底风情,隐然自得。内可以乐志,外可以养身,非外境之所可夺也”。
养生,是笔墨文化的一大属性。
古代画论许多处论述与山川同呼吸共和谐者可享高寿,所以中国古代的大家不乏高寿之人,如黄公望活到89岁,文徵明活到91岁,忙忙碌碌的董其昌都活到82岁,八大山人活到80岁,80岁以上的山水大家比比皆是。在我看来,中国画是“衣食足”以后的精神追求,摒弃功利之心才有好的笔墨,它属于精神范畴。除非有极高境界,可以在清贫饥馑的条件下作画,历史上一些高僧做到了这一点。齐白石也做到了这一点。中国画能用来养气、养神,养生颐年,并能提升境界,中国画对社会精神质量的提升有重要作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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